一个铝制易拉罐的归宿是何方？
是成为让人鄙夷不屑的垃圾，还是变身后与摩托、家电等产品融为一体，甚至展开一段上天入海的奇妙之旅……
在台州，一座“城市矿山”的崛起，让一个普通的铝制易拉罐，也能拥有华丽的转身。
20世纪70年代，路桥人开始涉足再生金属产业。之后再生金属产业在台州迅猛发展，带来了大量的金属原材料，被称为“城市矿山”。如今，这里已成为中国再生金属最优的集散地、中国再生金属最佳的原料仓。
2023年4月，台州国际再生金属交易中心启动，一座全新的“城市矿山”在7个月的时间里实现成交额168亿元，在中国金属再生资源业界荡起涟漪。
台州为何要建国际再生金属交易中心？这座“城市矿山”又将给台州带来什么？近日，记者走进“城市矿山”，一探这座工业富矿如何从无到有，又从有到优。
从无到有的支柱产业
台州金属资源再生产业发端于20世纪70年代，是路桥民营经济的金名片之一，也是当地的支柱产业。
一直以来，再生金属的兴旺为台州及周边地区汽摩配、泵与电机、水暖阀门、塑料模具及制品、缝制设备等多个产业集群发展提供了资源保障，让金属资源相对匮乏的台州，打响了以制造业为主的民营经济金字招牌。
同样，蓬勃的制造业，带来了旺盛的金属资源需求。据不完全统计，近年来台州制造业需要的金属资源，每年仅铜的需求量就达60万吨，铝的需求量达80万吨。
“近10年来，台州每年拆解利用再生铜、铝都有20多万吨。”浙江路桥经济开发区管理委员会主任杨建峰给记者算了一笔账，一辆传统汽车平均耗铜约28千克，一台纯电动汽车耗铜80千克，而这些再生铜可以再造800多万辆汽车。
“制造发展史和再生金属的发展，是相辅相成的。”杨建峰说，制造业的需求带旺了再生金属产业，而再生金属产业则为制造业积淀了先发优势。
在路桥电机业龙头企业浙江金龙电机股份有限公司，一辆满载的集装箱拖挂车缓缓驶离。“我们的产品出口80多个国家，出口产品对再生金属的比例有严格要求。”浙江金龙电机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叶锦武说，近在咫尺的再生金属资源为他们提供了便捷的供应链保障。
在“双碳”的大背景下，再生金属作为低碳金属资源，加速跑入新赛道。我国《有色金属行业碳达峰实施方案》强调，再生有色金属“十四五”供应占比达到24%以上。这两年国家出台50多项政策支持产业发展。
除了政策的天时之外，目前台州新能源汽车、光电、数控机床等新兴产业加速发展，让再生金属应用更加广泛。除此之外，台州市临港产业带建设正如火如荼，《台州市临港产业带发展规划》提出，要聚力建设新能源、新材料、新医药健康、未来汽车、精密制造等五大产业城。台州国际再生金属交易中心的启动，成为路桥接轨“五大产业城”“双碳”目标的先声夺人之举。
“我们将把碳交易体系作为重要内容，引导再生金属企业全面开展碳足迹核算，并将碳排放指标投入交易市场，为再生有色金属企业、产品、活动的碳足迹评价与核查、碳标签、低碳产品认证、碳中和核查等服务，并为企业绿色融资拓宽渠道。”路桥区相关负责人说。
从有到优的耦合优势
在台州国际再生金属交易中心的电子显示屏上，随着再生铝、再生铜等一宗宗商品交易额的快速更新，的累计成交额数字在不断跳动。
这座全新的“城市矿山”，正成为台州再生金属产业转型升级的一个契机，通过产业链再造、供应链优化、价值链提升，为8万家台州制造业企业提供配套服务。再生金属产业和下游制造业之间的紧密耦合发展关系已经成型。数据显示，仅路桥区就拥有金属相关规上企业366家，年产值650亿元，其中70%的原料来自本地再生金属产业。
“再生金属已经成为产业链发展的一种契机。”路桥区经济和信息化局相关负责人说，路桥的产业基础也因此形成了一股特殊的“磁吸力”。
4月份拍得土地、9月底项目完成开工入库……浙江裕航精密科技有限公司总投资10亿元的新能源汽车零部件台州生产基地项目，在蓬街镇“助企百晓”的帮助下正有条不紊地推进中。
作为山东三星集团旗下子公司，浙江裕航精密科技有限公司的落地，正是因为再生金属。
“这些年来，路桥一直高度重视再生金属及新能源汽车产业的发展，强势推动新能源汽车零部件基地建设，致力打造台州未来汽车城核心区，这是我们建立新的研发与生产基地的先决优势。”山东三星集团董事长、总裁王亚群说。
在路桥乃至台州，因为再生金属的便利而落地的产业项目，可不仅仅是裕航精密。今年以来，单单路桥就新招引投资10亿元的鑫源铜业铜板/银板项目、投资5亿元的巨东再生铝制品项目、投资6亿元的杰诚联合汽车车身及底盘冲压零部件项目等16个项目，总投资65.3亿元，预计可实现年产值约320亿元。
“再生金属是水泵阀门行业的重要原材料之一，现在和原材料厂家零距离，可以有效降低成本。”台州八达阀门有限公司副总经理陈海生说，他们在金属资源再生产业基地周边落地了年产1200万套新型环保安全金属制品项目，总投资约两亿元，亩均税收33万元。未来他们将进一步整合路桥、江西各个基地产能，实现整体回归。
从小到大的发展路径
再生金属在路桥的发展，并非一帆风顺，一片赞歌。
曾经饱受质疑的，就是环境污染。
时光回溯，20世纪90年代，装载废旧电线电缆等废物原料的货船，对于码头周边的居民而言是一段颇为不堪的回忆。日夜不停装卸货物带来了噪声；露天堆放的固废，日晒雨淋后产生的污染物直排入海，带来近海海域的环境污染。
尽管对于当地经济有着极大的支撑，但曾经作坊式的野蛮生长一度让“城市矿山”被视为“洋垃圾”。产业的发展，不能以牺牲环境为代价。为了经营好一座绿色发展的“城市矿山”，路桥大刀阔斧进行改革，推动金属再生资源规模化、产业化发展，破解小散乱模式带来的环境整治、产业转型、要素保障等问题。
2013年，台州在路桥区三山涂围垦区画圈而治，6632亩的滩涂被划为一个全封闭、高标准的金属资源再生产业基地。园区内所有企业全部落实污染防治设施，严格控制“三废”排放，同时建立相关环境管理制度。同年9月，这里被确定为国家级“城市矿产”示范基地，并在2014年10月通过国家相关部门的“圈区管理”验收。2017年底，路桥峰江一带拆解企业统一搬迁金属资源再生产业基地，实行全封闭的“圈区管理”。
走进浙江和合环境资源有限公司自动化破碎车间，一股灼人的热浪扑面而来。车间内，工人们操纵着作业车将大堆拆解后的废金属送入熔炉。“噼啪”的爆破声响起，炉内火光四溅。
虽然炉内“惊心动魄”，但现场却并未出现烟尘滚滚的景象。熔炉上方一个巨型管道向上蔓延，如同油烟机一样，将熔炼产生的灰尘颗粒、废气通通“吸”了进去。
“现在熔炼使用天然气，干净。”浙江和合环境资源有限公司行政总监张欣说，熔炼产生的烟尘通过管道输送到后端，经过除尘、脱硫脱硝、喷淋等工序，尾气达到环保要求后再排放。
“按照台州再生金属10年来的产量，相当于减少开采铜、铝、铁矿石3450万、104万、215万吨，为国家节约能源400万吨标准煤，节约用水1.49亿吨。”台州国际再生金属有限公司董事长沈家余说，在台州，从政府到企业，提高再生金属的含绿量，已成为一种共识。
龙头企业强化技术引进，加大科研投入，开展核心技术攻关，让新技术、新模式在路桥遍地开花。
“我们采用镍设备分离的铜原料铜含量，让铜含量从98%提高到99%，不仅降低了污染，每吨产品的经济效益能增加600元。”浙江巨东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应友生说，近年来他们每年投入千万元研发费用，与国内知名院校展开项目研究合作，达到原材料升级使用的同时减少污染、降低能耗。
在和合环境资源生产车间，台州市品力机电科技有限公司将电机外壳压铸的工序迁到了这里。滚烫的铝水省略了冷却、压铸等环节，直接做成了产品。“我们把车间搬进了和合环境资源，用直供的铝水替代了原本的铝锭采购，大幅降低了成本，也降低了能耗。”台州市品力机电科技有限公司负责人蒋琪给记者算了一笔账，铝锭的运费需50元/吨，生产企业熔化至少消耗50多立方天然气，此外还有30%的边角料需要重复运输。“我们每年铝水的需求量大约是5000吨，差不多能省近百万元呢！”
从买到卖的全球模式
“如果说‘圈区管理’是绿色之变，那国际再生金属交易中心的启用就是话语权之变。”杨建峰说，本地的金属再生产业企业对线上交易建设的呼声十分强烈，他们希望政府主导建立，促使市场交易透明规范，弥补当前再生金属行业大多现场交易的短板。
“过去再生金属大多是线下交易，一般发生在省内，全球匹配，难上加难。”台州鼎锦金属材料有限公司负责人张平说。
如何让这座“城市矿山”生生不息？
盘点手中的优势资源，路桥借力城市构建高能级开放，迈出了“买全球，卖全球”的一步。
目前，台州市金属资源再生产业基地现有企业138家，其中金属再生相关企业92家，拥有两家上市公司。此外，路桥人手中有一张很大的回收网：在欧美国家布局回收站点约260个，东南亚国家约160个，日韩约30个，掌握了日本、韩国、马来西亚、越南等国近80%的回收量，在国内广东、福建、湖北、四川、新疆等10多个省份也有近200个回收站点。2022年，路桥再生有色金属原料回收和进口实现双增长，形成“国内为主，进口补充”的格局。
“前些年台州再生金属产业已在海外布局废旧资源回收网络，并获得了极强的话语权。”沈家余说，台州国际再生金属交易中心启用后，有效统筹了国内国外两种资源、线上线下两个市场，加快推动产业链、供应链、价值链优化升级。
的上线，不仅拓宽了交易渠道，也可以实时更新价格指数，让企业有了明晰权威的价格参照标准，为“卖全球”打下基层。
据了解，不仅有再生金属企业、个体户，还有精深加工企业和以再生金属为原材料的制造业企业入驻。目前，台州市金属资源再生产业基地内从事再生金属的企业已实现100%注册，入驻交易中心线上的台州内外企业和个体工商户已达445家。 “我们以‘国企控股+龙头企业’模式进行运营。”沈家余说，全新的模式，通过龙头企业自身的交易规模和体量，带动其他中小型企业，实现共同吸引货物回流的引领。
“上线后，我们进行了多次的再生金属行业调研。”路桥区金融工作中心党组书记、主任洪雁平说，针对再生金属企业短期资金量大、急等痛点难题，他们正在制定符合行业发展的金融扶持计划。当地政府部门的大力支持，也让再生金属企业对于“城市矿山”的崛起信心满满。
启用全省首个以储存再生金属为主的保税仓库、申报全国首个再生金属海关特殊监管区……路桥践行绿色发展，将再生资源做出更多文章。
蓝海下，应友生绘好了发展蓝图：“着力开发海外市场，搭建再生有色金属循环新体系。‘十四五’时期内，公司目标利用再生原料100万吨，产值达到200亿元。”
朝阳下，这座无中生有的工业富矿，正愈加丰富，愈加精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