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门在哪里?”3月20日,深圳福田举办的江门高新区(江海区)产业对接大会上,江门市副市长许晓雄先是向在场企业家抛出问题,接着他鼓励“深圳的朋友可以多往西看,江门即西江之门,珠江西岸门户城市”。推介中,他用“粤港澳大湾区”和“珠西战略”两个关键词介绍江门。
卖力的路演意在招商。察觉到深圳近年产业外溢、企业外迁的趋势不断加快,江门渴望从珠江东岸的龙头身上分得发展红利。2014年底,江门被广东省划入珠江西岸装备制造产业带建设范围,而在今年全国两会上,粤港澳大湾区建设被上升至国家战略,江门也名列其中。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个形容放在珠三角再合适不过。”许晓雄说。伴随着横跨珠江口的“深中通道”即将动工,江门人感觉到机会来了。
渴望从深圳经济外溢中分得一杯羹的远不止江门,毗邻深圳的东莞、惠州,稍远的中山、佛山、河源、汕头都在加紧对接深圳产业资源的步伐。江门高新区党工委副书记刘兵负责在深科技(000021,股吧)招商工作,他明显感到了竞争压力,“大家都在争夺深圳优势资源的溢出”。但他也认为江门高新区在营商成本、政务环境等方面有自身优势。
过去只是被动承接深圳产业资源转移,如今各市竞相主动对接深圳。随着粤港澳大湾区城市群建设进入国家战略,珠三角城市各自调整自身定位的同时,一场围绕深圳的资源大战也在加码。
“精准招商大本营”
在百度中搜索“对接深圳”,能找到约167517条结果;搜索“对接深圳产业资源”,能找到约59135条结果。新一轮区域竞争和经济转型升级浪潮下,珠三角城市最看重的是深圳优势产业、创新资源和丰厚资本。
2017年2月14日,江门驻深圳商务交流处正式挂牌成立。由江门市商务局及各区派员进驻,负责挖掘深圳在产业、科技、创新等方面的优势资源和推动项目对接。至此,江门市有了在深圳精准招商的大本营。
驻深圳商务交流处挂牌当天,江门市市长邓伟根、副市长许晓雄率市商务局和三区四市主政官员到场。当天,邓伟根还参加了江门在深圳开展的招商活动,并拜会一些重点企业。2016年初,为开展深江对接,江门高新区专门成立了与深圳对接工作专项小组,由高新区管委会副主任、江海区常务副区长担任组长。
过去,这个面积接近深圳5倍、GDP总量仅占深圳1/8的城市虽位于珠江口,但由于交通等因素限制,经济发展水平在珠三角九市中一直处于末端。随着粤港澳大湾区建设提上日程、深中通道和深茂高铁开工,江门到深圳的距离未来将从3小时车程缩短至1小时,如今江门正在重新调整和塑造自己的区位优势,主动对接深圳的产业溢出便是动作之一。
2017年,江门将“持续向东主动对接深港澳经济圈”和“重点推动江深合作”写入政府工作报告。在邓伟根看来,深圳集聚了全国乃至全球的创新资源,在产业、科技、人才、资本、创新等诸多方面溢出带动作用强,伴随着珠三角从东到西的发展趋势,两地产业合作前景广阔。
“有人以为顺德在韶关那么远”
但想“傍”深圳这个大款的远不止江门,周边城市均已纷纷而动。
首先是深圳北相邻的惠州、东莞。惠州在“十三五”规划中提出,要全方位向深圳学习,加快推进与深圳先进理念、科学规划等方面的对接,主动接受深圳的辐射带动。到2017年,“主动承接深圳优质产业、人才、资金外溢”代替了“接受深圳的辐射带动”,并被写入惠州政府工作报告。
“对接深圳被市里当作今年工作的‘重中之重’来对待。”惠州仲恺高新区管委会工作人员告诉时代周报记者。
东莞在2014年就将黄江、塘厦、凤岗、清溪等东南组团定位为对接深圳现代产业发展集聚区。2016年,深圳华大基因股份有限公司分公司、启光科技子公司和华为企业数据中心均落户东莞;2015年,东莞全市新的内资项目中,来自深圳投资的项目协议投资金额为425.28亿元,占比达34%。
珠江以西,中山、佛山频频东望。中山提出打造深圳“创新后花园”。2016年佛山南海、顺德、禅城等区相继在深圳设招商办事处。和深圳企业主接触的过程中,顺德区经促局常务副局长谭素发现,深圳人对顺德的认识非常模糊,“有些人甚至以为在韶关那么远的地方”。为了让更多深圳企业、资本了解顺德,12月底,顺德索性在深圳举办了一次大型城市路演。
“找到我们,希望帮忙介绍企业资源的政府工作人员全国各地都有,但主要是深圳周边的珠三角城市。”中工智能制造产业联盟秘书长王俊告诉时代周报记者。这家社会组织去年底由深圳最大的招商推广平台—中工招商网等企业发起,其主要业务之一就是促进政企资源对接。
产业对接需求仍以制造业为主
“如今要在深圳宝安区租一块稍大的厂房,价格已达18元/平方米,新厂房甚至要25元/平方米。想找到一块面积超过两万平方米的地更是没有可能。”深圳汇晨电子股份有限公司项目执行总监李炳峰告诉时代周报记者。考虑到投资成本和发展需要,这家主要生产光学元器件、汽车零组件、背光源及零配件的深圳上市公司打算整体搬迁到江门高新区,当地政府给出的厂房租金价格是10元/平方米,土地基准价33万元/亩—是深圳土地基准价的一半。
近年,深圳在创新驱动方面的成绩备受瞩目,但土地资源紧缺和地价飙升对实体企业也带来巨大压力,同时,这也是深圳提前布局新兴产业、加快产业结构转型升级的必然结果。
早在2012年,深圳市就推出了《深圳市人民政府关于印发深圳市加快产业转型升级配套政策的通知》,2016年更连发两份文件进行产业政策引导。在深圳,已逐渐形成以战略性新兴产业、未来产业、现代服务业及优势传统产业为代表的金字塔型现代产业体系,如精密模具等一些位于金字塔底端的传统制造业则相继外迁。
“首先是市场确实有需求。”王俊表示,这几年深圳企业确实在加速外迁。“总体而言,只要不是污染或高能耗企业,出去大家还是比较欢迎。”旺盛的市场需求下,中工智能制造产业联盟代理了多个地方政府的招商引资服务。去年底,联盟承办的行业论坛中间穿插了10分钟的江门招商推介,立即有8家深圳企业表示感兴趣。
此外他指出,目前深圳产业对接需求较大的仍以制造业为主,虽然华大基因、光启等高科技企业有自建产业基地的需求,但这部分优势产业属稀缺资源,也是周边城市激烈争夺的对象。
珠三角土地开发强度均趋饱和
珠三角城市主动对接深圳,无外乎看中深圳的产业、技术、人才、资本等资源的溢出,但具体到各市的实际诉求,又各有不同。
以东莞为例,紧邻深圳的黄江、凤岗、清溪等镇,过去依靠“外资独大”的外贸加工型产业发展壮大,上世纪90年代也曾享受深圳第一次产业转移红利。但近年受国际经济形势影响,外贸加工型产业加速萎缩,黄江谋求通过培育本土民营企业和深圳的二次产业转移来实现产业结构“脱胎换骨”。
“东莞新一轮的经济飞跃依然要靠深圳来带动,但不是过去的低端产业溢出,而是中高端产业布局,甚至部分国际性龙头在这里设立制造业中心、研发中心。”为实现这个计划,黄江镇党委书记叶锦锐多次率团到深圳推介,华大基因东莞分公司总部落户黄江,便是政府主动招商的成果。
过去以发展传统制造业为主的佛山、中山,同样面临相似的转型阵痛期。“产业转型需要技术创新和资本的进入,这些刚好是深圳所具备的。”谭素说。他理想中的区域产业分工模式是“创新深圳+制造顺德+全球市场”。
但有分析认为,“尽管‘创新之都+世界工厂’的设想很美好,这些地区却正面临各自的不同问题。例如土地开发强度已趋饱和,以及过去粗放式发展造成的园区规划混乱,都是阻碍深圳优势产业和技术、人才进入的因素”。根据2015年深圳市规划国土发展研究中心发布的一份《珠三角土地节约集约利用和开发强度控制》显示,深圳国土开发强度已接近50%,而东莞、中山、佛山的国土开发强度亦已超过国际警戒线(30%),广州和珠海紧随其后。
有着广阔腹地的惠州、江门,渴望通过相对优势实现弯道超车。
“江门在土地等生产要素成本方面优势明显,在园区规划上也可以实现一步到位。”中山大学自贸区综合研究院副院长、港澳珠江三角洲研究中心副主任林江分析。
配套和服务比土地重要
从深圳华强(000062,股吧)北出发,不到1个小时车程,东莞羽博通讯的副总经理张春霞就可以从集团总部到达东莞黄江的羽博科技园。三年前,羽博通讯将生产基地迁至这里。
羽博通讯的移动轨迹在深圳通讯设备企业“外迁潮”中颇具代表性:诞生于华强北的玻璃货柜,在2000年以后的深圳电子信息发展(300469,股吧)浪潮中迅速壮大,公司发展到100人以上规模时迁至龙华,公司规模进一步扩大,再扩大迁至周边城市。
如今,羽博已发展成一家产品销往50多个国家的企业,而在科技园周围也聚集了上百家同类或周边配套企业,电子通信产业集群初具规模。
张春霞认为,相比三五年前,东莞只是被动承接深圳企业外迁,园区规划也不甚清晰,近两年整体营商环境已有很大改善。“政府对产业转移有了明确的政策引导,对深圳新落户的企业支持力度比五年前更大。而且随着交通条件不断改善、物流和产业配套成本降低,如今在这里生产、发货的速度,和深圳相比已经没有区别。”
针对进取的各地政府,她认为真正能打动企业的,还是交通、产业配套的完善程度和政府的公共服务水平。广东省社科院副研究员万陆也认为,珠三角城市的营商环境都较好,但对创新资源的竞争一旦达到某种程度,细节差别将更加突出。
新一轮创新资源竞争虽蕴含机遇,但也考验地方政府的企业服务意识和产业规划能力。“清晰的产业规划非常重要。不加选择和规划、照单全收式的招商举措,在十几年前或许还能发展得不错,但现在效果不会太好。”林江对时代周报记者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