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新打的井多深？”“不深，50米，一次能抽一百斤！”3月29日下午，在招远市毕郭镇三村，村民王一霞正在跟邻居聊天。

据介绍，自从2013年7月份一个月下了570mm的雨后，招远市的降水就再也没有丰沛过。

村民对“打井”的讨论正是干旱的缩影。经济导报记者采访发现，干旱导致招远城镇和农业争水矛盾突出。为保居民用水，当地农业灌溉得不到保障，农民只好通过打深井的方式，争抢越来越少的地下水资源。

干旱不仅发生在招远一地。自2014年以来，烟台遭遇了近20年来最为严重的干旱；而去年下半年以来，山东多地遭遇干旱。去年底，省政府在潍坊市召开胶东应急调水工作座谈会，时任副省长赵润田说，最近几年特别近期，应对胶东地区持续干旱缺水已成为各级政府工作的重中之重，胶东调水所面临的工作形势前所未有。一是省委省政府对胶东调水的重视程度前所未有，二是全省水利系统调水工作力度前所未有，三是胶东用水紧缺程度、因缺水承受的压力、对水的渴求程度前所未有，四是胶东地区因缺水而形成的重大经济社会问题的风险前所未有。从这四个“前所未有”可以看出胶东抗旱任务之紧迫。

“死库容还坚持供水一年”

严重的旱情下，能做的只能是挖掘有限水资源。

毕郭镇是招远市的水源保护地，供应招远全市吃水的城子水库便坐落于此，其有效库容1880万方。

但3月29日经济导报记者来到这里时，发现城子水库残存的水体北南仅500米左右，水库库底沙质区域已经龟裂，泥质区域则已经荒草丛生，再往南的库底区域甚至已被开垦成农田。而据城子水库管理站站长李国栋介绍，正常年份城子水库水体南北长度大约是7公里。

在水库东的迟家村，一位村民告诉经济导报记者，去年秋天城子水库便剩这么点水了，“一直没怎么下雨，所以水库的水也补不上来。早就不让村民从水库取水灌溉了，现在灌溉只能打井。”

李国栋告诉经济导报记者，从2016年5月以后，城子水库的水位便已降至死库容（死水位以下的水库容积，又称垫底库容，是指在正常运用情况下，允许水库消落的最低水位）以下，“但由于城子水库需要为招远全市供水，所以水位在降到死库容以下后，又坚持供水近一年。直到最近招远大量引进客水，城子水库才在无水可供的情况下‘退居二线’。”他介绍，因为要保护坝体，所以才留了一点水。

公开信息显示，2017年1月20日，招远主要水源地城子水库、勾山水库枯竭停止供水，被迫启用备用水源应急供水；又因胶东半岛城市供水相继告急，客水调引亦不容乐观。

“目前招远市已经吃上了黄河水，算是解了燃眉之急。”招远市自来水公司经理李照告诉经济导报记者。

李照表示，2013年招远全市降水680mm，但当年就发生了秋旱。2014年因上一年打下的“底子”，城子水库还能满足全市供水的需求，但2015年全年降水才补充了城子水库200万方水，“2016年全年无有效降水，结果城子水库基本被抽干。”

“粮囤子”大面积绝收

据李国栋介绍，以前在丰水期时毕郭镇的40多个行政村中，曾有20多个由城子水库供水用于农业灌溉。

但最新修订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水法》第二十一条明文规定：开发、利用水资源，应当首先满足城乡居民生活用水，并兼顾农业、工业、生态环境用水以及航运等需要。于是在旱情发生后，农业灌溉用水只能往后安排。

这对于省、市囤粮镇和烟台市粮食总产第一镇、素有“粮囤子”、“油脂库”之誉的毕郭镇来说，是不得不承担的牺牲。

为保灌溉，村民们首先想到的只能是打井取地下水，这才有了开篇描述的一幕。

王一霞也打算打眼井，但费用实在太高，“现在打一眼井，深挖一米需要50-70元，还不保证能出水；而且因为打得深就得用水泵往上抽；再加上盖泵室、扯电线和电费，打一口井要近万元才够。”于是她与邻居5家一起入股打了一眼井，并商量好共享抽水灌溉。

非常不幸，这眼井打下去只有淤泥。究其原因，她认为一方面是没打到水脉，另一方面也是仅有的地下水资源大家都在抢，“现在这井是越打越深、越打越密，但每眼井都不如以前能出水了。”最后，王一霞不仅白白投入了近2000元钱，还不得不接受无水可用的现实。“就我家来说，生活用水还能满足，但灌溉就很紧缺了，我不得不减少种植面积。”

于是她家原有的、能提供稳定收入的果园逐渐被弃种了。“往年苹果我都要套5万个袋，从2015年开始陆续砍掉了一半；今年我也不打算砍了，果树死了就死了。”谈到这里王一霞很无奈，“现在我就种半亩花生榨油，再种一亩小麦和玉米做口粮。”

据招远市农业局生产科科长杨风奎介绍，招远农业旱灾出现在2015年，“当时全县夏播玉米7万亩受灾、2万亩绝收；2016年旱灾加剧，招远几个‘南乡’玉米减产50%以上，毕郭有个种粮大户种了190亩玉米基本绝产；虽然今年年初几场大雪有效改善了土壤墒情，但目前全市29万亩小麦有20万亩墒情不足，35万亩果园也面临威胁。随着4月份农业用水进入高峰，如再无大范围降雨，今年旱情会继续加剧。”

杨风奎提到那个种粮大户打了30米深的井，对比上文王一霞提到的井深，说明近两年农户间争水的现象在加剧。

“估计仍有20%的缺口”

面对干旱，招远市相关部门做了大量的工作。

李照介绍，自2015年12月南水北调侯家水库工程投入运营以来，招远市累计引用黄河水1200万方。侯家水库工程是山东省南水北调工程18个单元之一。

但到了2016年7月底，城子水库等水源地先后告急，大沽河水源甚至只有以前的八分之一，所以招远市水务局等部门联合先后向市政府报告情况，申请进行供水工程建设及研讨配套方案，并最终获批执行。

经济导报记者发现，招远市政府下达执行的节水措施涵盖面非常广，有大沽河截潜、史家配水厂工程启动、污水处理厂再生水利用等工程建设，也有实施阶梯水价、用水定计划指标等政策类措施；有龙王湖景观水库供水、污水处理厂再生水利用等应急和后续议案，也有在全市积极倡导全面节约用水的教育倡议。

此外为应对旱灾，招远市农业局也做了不少工作。他们专门筹备了指导小组，科技下乡指导农民采用节水技术灌溉，还实时发布土壤墒情简报，“利用有限的水，尽可能多地增加灌溉面积。”杨风奎表示，农业抗旱还是要从节水上做文章。

“目前，招远90%以上企业和居民用的都是南水北调水，一天最多供水42000方。”虽然城市供水得到有效缓解，“但我估计仍有15%-20%的缺口。”李照表示。

水资源争抢咋协调

水资源争抢的现象不仅存在于农户间和城乡间，也不仅存在于招远一地。

据了解，正遭受20年最为严重干旱的烟台市，向黄河河务局和省水利厅申请了9300万方客水，招远市饮用的黄河水便由此得来；但截至去年年底总计调用1600多万方，招远还需要与同样受旱的烟台其他县区协调有限的客水。

而去年下半年开始以来，山东多地发生干旱，青岛、威海、烟台等4市11个市(区)113.4万人受灾，直接经济损失8亿元；潍坊等地河水断流，全市26座大中型水库总蓄水量比历年同期少蓄五成；直到现在，济南的泉群依然处于停喷的边缘……全省都缺水，烟台需要跟全省协调使用北调至山东的南水。

而据国家气象中心最新预测：今年汛期（5月—9月）我国气候状况总体偏差，极端天气气候事件会多发，总体上会出现降水“北少南多”的情况，干旱会比去年严重。

在此背景下，有限的水资源如何协调？城乡间用水矛盾如何缓解？招远市的做法或许值得参考。

李照介绍，招远市水务局将就农业灌溉情况向市政府汇报，并建议拿出专项资金，在水源地周边及缺水严重的乡村，在保证当地人畜饮水的前提下，用以保证灌溉用水。杨风奎也赞同上述建议，他认为招远水源地水库当初就是所在地村民参与建设，并最初用于灌溉的；现在用于保障城镇用水，那么城镇也应该拿出钱来反哺农民，保证旱情下农民的生活。（文中王一霞系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