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管重压之下,直播“涉黄”仍然大量存在。虽然国家网信部门对直播平台的监管不断加强,但近期《中国经营报》记者调查发现,在一些点对点的直播社交平台和一对多的直播平台中,仍然充斥着大量色情图片、色情视频、色情表演等,而通过“涉黄”直播甚至可以将一些平台的日流水从几千元迅速推升至几十万元。
2016年是直播行业最为火爆的一年,按照业内人士的说法,每3小时就有一家直播平台成立。进入2017年,直播行业逐渐降温,直播用户规模增长开始趋缓,打赏收入也几乎到达天花板,直播市场开始由高速增长转向平稳增长。与此同时,相关部门也加大了对直播行业的监管频次与力度。市场竞争压力越来越大,一些参差不齐的直播平台也在拿捏着各自的“尺度”。
北京直播天下科技有限公司执行董事兼CEO陈勇告诉记者:“ ‘涉黄’直播是现阶段直播平台野蛮生长的表现,目前,直播平台都面临着盈利模式的单一、沉重的运营成本等困境,所以,当主播个人进行‘黄播’时,有的平台可能存在变相纵容,对于‘涉黄’行为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任态度。”
“涉黄”APP乱象
“礼物收到了吧?”“收到了。”“咱们开车吧那就。”女主播正在准备脱衣服,“咱们快一点行吗,挺贵的!”“2块钱一分钟贵吗?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是不久前来自视频交友软件“恰恰”直播APP上的一段视频,其中提到的“开车”一般指的是“色情表演”。
在另一款类似的视频交友APP“简约”上,记者刚一登陆便有一个疑似机器人账号主动发来一张“涉黄”图片,并且图片上留有私聊的QQ号。此外,记者的“简约”账号每天还会收到多条显示为女性用户的即时信息,如“帅哥求聊天求视频”。通过调查,记者发现其中不乏大量淫秽色情表演内容,记者对上述“涉黄”账号向平台方进行了举报,但一直未封停。
在“简约”上,用户可自行设置视频接听价格,收费在50~500金币/分钟,100金币相当于1元钱,聊的时间越长收费越多。
一位业内人士向记者透露:“由于涉及‘黄播’,仅有十几个人的‘简约’APP,上线后仅三个月,日流水就从5000元飙升到20万元。”
同样,通过在另一个直播社交APP“隔壁同学”上与多位游客聊天,记者发现,其也充斥着大量极具挑逗性的交谈和评论。在“隔壁同学”上匹配成功的“大房”(情侣),让记者添加其微信号进行有偿查看“涉黄”图片。另一个昵称是“萝莉幼女各种资原”的“隔壁同学”账号,也通过微信号打包出售大量色情视频图片,仅需10~30元就可购得一组。
然而,“诱导用户使用聊天工具点对点聊天的,平台没有管控的责任。”知名IT与知识产权律师赵占领对记者说,“像QQ、微信这类点对点平台如果出现淫秽视频聊天很难管理,因为这属于个人通信隐私的范围,网络服务商直接进行人工监控属于侵权行为,最多可以做技术过滤。”
除了上述点对点的视频社交平台存在“涉黄”现象,一对多的直播平台也存在不少低俗不雅内容。“现在的直播软件想火都是先‘涉黄’再治理,不然用户太少了。”一位业内人士说道。
经历了野蛮生长的前期阶段,直播也如同当年的视频发展初期,打着擦边球来吸引流量。一款名为“嘿秀”的直播平台上便存在一些打擦边球的主播。记者随意点进一个直播间,发现该直播间女主播刻意将镜头对准敏感部位,不时地向游客索要礼物,“叫我怎么露呀?你们礼物都不给。” 而在另一个直播间里,女主播正在表演一些大胆的、挑逗性的动作。
随后,记者将相关的截图发给“嘿秀”内部人员,对方表示:“这个是不允许的,一旦被发现即被封号。”然而,记者举报了上述两位“涉黄”女主播,但至今未收到关于“举报成功”的信息。一位业内人士告诉记者,举报之后如果3天内未收到官方回应,则平台有变相纵容低俗内容的嫌疑。
在赵占领看来,“对于直播平台来说,主播的行为是公开的,对于用户来说没有门槛,对于这种完全公开的信息直播平台,平台方有义务进行管理,防止传播淫秽色情信息。视频社交点对点视频聊天要分情况讨论,如果在平台上有挑逗性语言或色情视频,平台应该是知道的,即使是点对点的也应该尽到管理义务,否则将被视为对违规行为持默许态度。”
“就‘涉黄’事件本身而言,每一个社交平台或多或少都会存在这样的问题,这是社交平台不可避免的一个情况。‘涉黄’的部分主要是针对一些秀场,这是行业的潜规则,平台做这个是为了捞更多的钱。”网红经济和研究专家、i美推战略顾问刘小夫对记者表示,“这些违规内容有一定的偶然性,不能以偏概全。”
频换马甲监管难
值得注意的是,上文提及的“隔壁同学”正是之前多家媒体报道过的“涉黄”APP“假装情侣”,明星鹿晗参投基金的第一个投资项目就是“假装情侣”。该平台发布的系统公告显示,iOS用户在AppStore更新最新版,名字叫“隔壁同学”。两者除了名字不同,内容无任何改变。据了解,像这样的直播平台频换马甲躲避监管的现象并不鲜见。
近日,经核查取证,国家网信办会同有关部门依法依规在应用商店下架并关停包括“压寨直播”在内的18款直播类应用。被举报的这18款直播类应用被认为未能落实主体责任,缺乏内容安全审核机制,一些主播利用这些平台大肆传播违法违规内容。
然而,本报记者调查发现,被举报的18款直播类应用其中之一的“压寨直播”目前并未关停,仍在正常运营。“我们现在是新的‘压寨Live’,只是上面(网信办)发一个通知下来,实际上对平台(运营)并没有影响。”“压寨直播”某内部员工表示。在“压寨Live”包房(直播间)里面,记者发现有个别主播穿着暴露,动作极具挑逗性。
“类似‘压寨直播’的‘涉黄’直播平台,因其搭建成本、运营成本都相对较低,同时,用户更容易冲动打赏,因而,做裸聊直播平台近乎是一本万利的买卖,”陈勇说,“有些资本方特别喜欢投裸聊平台。”
据了解,直播平台的搭建并不需要国家审批,搭建一个直播平台并不难。记者在淘宝上搜索发现,花两万到几十万元不等就可以搭建一个相应功能的直播平台,其他方面的花费主要是服务器和带宽成本。
直播平台搭建成本低,换马甲的成本也不高。“小平台会不定期地去更换IP,APP是打包好的,只需要转换服务器的接口。”有业内人士表示。
目前移动直播平台的变现方式主要以“打赏”形式来销售虚拟商品,盈利模式单一,平台还在尝试包括品牌广告植入、订阅、游戏分销、会员、内容分发等几种形式。
夹缝中的“非绿色”公会
不光直播平台规模不一,主播界的分级也很厉害。记者调查发现,大主播自带流量,例如由电竞职业选手转型为游戏主播的PDD,每天有几百万真实流量,已经形成了固定的利益格局,并不需要通过“涉黄”的方式博取眼球,目前涉黄主要是出现在一些小平台和小主播。
一位公会内部专门负责招募主播的员工告诉记者,确实曾有一些主播会在入驻之前询问是否可以在平台上进行“黄播”。
除了某些主播个人的诉求外,公会作为主播和直播平台之间重要的媒介,在某些“涉黄”直播中也扮演着极为重要的角色。陈勇告诉记者,一些公会与某些直播平台合作,专门为其提供“涉黄”主播,以关键词“非绿色、直播、招募”在百度进行检索,会出现大量的招募信息。
本报记者调查发现,目前业内确实存在专门招聘“非绿色”主播的公会。在一个“招聘主播”群里,记者不时地收到各种主播招聘信息,其中一则信息尤其引人注目:公会大量招募手机女主播[非绿|绿色]。随后记者联系到了该信息的发布人员,其表示:如果想做“非绿色”主播,就要敢于尝试一些大尺度的行为,最好准备有“道具”。当记者询问是否会被封号时,对方透露,只要不发广告就不会被封号。
记者采访多家公会和直播平台内部人员发现,如今公会和直播平台对主播的招募多以娱乐主播为主,颜值成为进入公会或直播平台的一个重要门槛,而会聊天、会唱歌、会跳舞则是进入直播行业的加分项,此外还包括不涉黄、不在平台上发布广告等硬性要求。
不过,对于主播的培训,实际上并没有一个特别严格的标准,“但是一般的公会会有一些培训的过程,包括话术上、一些装置、布景和穿着等,还有对违规违禁的培训。直播平台只会跟公会、主播下发一些针对‘涉政、涉黄’等违规行为的要求,但具体的培训并没有。”一位直播平台的联合创始人张先生告诉记者。
这两年,网红经纪公司越来越多了,但是没有出现一家巨头或者独角兽,因为网红和明星艺人不一样,明星艺人有严格的签约流程和规定,但现在可谓是人人皆是网红,所以没有办法进行更为细致的监管。所以很少有大的网红经纪公司出现。
对此,刘小夫表示:“最主要的原因是这些经纪公司只具备最原始的中介功能,他们没有B端企业客户,也没有内容产出,任何一个领域里的头部企业都需要具备相对完整的闭环,比如做的是一个平台、一个生态。”
现在的经纪公司和公会有点类似于传统的广告公司,比如甲方有什么活动需要用人了,然后去提供相应的服务。近日,“斗鱼欠薪”事件也暴露出直播平台、经纪公司、主播之间存在的信息传达和管控问题以及复杂的利益纠葛。
据了解,斗鱼既会跟个人主播合作,也会跟经纪公司合作。“此次事件我们只有跟经纪公司合作,合同也是公对公,至于主播跟经纪公司是怎样的合作模式,各家都会有不同。”斗鱼方面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此次招募活动规模过大,导致鱼龙混杂、公司海量涌入,我们按照资质条件审核了经纪公司并提出了直播的标准要求,但是在经纪公司对旗下主播的信息传达以及管控上出现了很多问题,导致结果与预期很不对称。”
的确,每个直播平台与公会合作方式都不一样。拿“压寨直播”来说,主播入驻公会需要经过试播审核,公会主播必须每周累计有50个小时以上的直播时长,每周公会最低收入10W寨券(相当于1万元现金),每月公会最低收入48W寨券。
“压寨直播”跟公会的合作方式有两种:一种为扶植类,主播有底薪1500元或2000元,主播提成33%,公会提成7%;另一种为开放类,主播无底薪,主播提成33%,公会提成17%。剩余均由直播平台抽取提成。
一个新主播,如果想要被更多的人看见的话,就需要参加公会或者经纪公司,通过公会培训、包装使其有更大的机会。“这些经纪公司和公会招募主播,有的小主播每天直播在10个小时以上,甚至有时直播22个小时,一个月才三四千元。”陈勇道出了小主播的艰辛。